以終為始,制訂行動方針,是團體行動常有的假設。
有終局思維的人,念茲在茲的,是他對於最後一刻的想像。
如果一直有在關注國際的防疫情形,也瞭解各國進入社區感染後,政府層面、醫療層面、社會層面的各種恐懼史,對於「如何勾勒臺灣的未來」,在媒體對於疫苗挑三揀四,在群眾驕傲歌舞昇平之際,依然該保有謹慎地樂觀,準備隨時面臨巨變時,備戰,挑整步伐的空間。
幾天前,雙北進入第三級警報,看到眾人奮力猛傳「世界看好了台灣只示範一次XXXX」。
當下非常想制止。因為已能想像,若幾天後成效不如預期,集體挫敗的情緒,可能又將把這座島嶼帶往另一種更失控的光景。
想起一句話:
「知識,就是力量;無知,給你更大的力量。」
在群眾齊心歡騰時,打定主意持續扮演黑烏鴉,是很澆冷水的行為。更合乎中道的方案,也許是皮裡陽秋,按耐反感,持續盡好本分,等待時間驗證。
嘗試想像,幾天後,某一週的確診數字開始有效壓制,逐漸平穩低於100,我相信,儘管指揮中心屆時仍積極宣導避免外出,週末的淡水、陽明山,仍有可能出現一群「趁著無人遊山玩水免排隊」的僥倖者。
5/16,臺灣首次升級到第三級警戒時,我在日記裡寫給了自己這麼一段話。
「失敗迎擊,切莫過度悲觀;勝利造訪,不要得意忘形。」
看著那些週間大罵政府臺灣的病毒早已滲透失控,週末又再揪著好朋友趁機出門遊玩的同一群長輩,我知道有許多人為此感到憤怒,但如果這正好就是你家的長輩,面對外界,你如何應對?
「究竟,我們會是堅守到最後的人,還是走到一半,環顧四周,能僥倖就鬆懈的人?」
撇開我們始終無法預測掌握的外交政局、內政命令,當個人自律,勢必成為下半場主宰臺灣戰局的最後關鍵,也許這一題,我們現在就來問一問自己。
(影像來源:Pixabay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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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以下轉錄自 Albert Zheng,2021-05-25)
- 統計生產線的塞車
生活在現代世界的我們,習慣透過「數字」去理解世界,習於用量化形式把災難 (Hazard) 轉化為可預測、管理的風險 (Risk);Peter Bernstein 早在 Against the God 一書闡述過,量化的風險概念,是人類得以邁入現代世界的關鍵。
但作為統計數字終端消費者的我們,常會忘記有些數字需要被生產,忘記「取樣調查、檢驗量測、匯報統計」需要的人力勞動、成本與時間,忘記數字與真實的距離(全球疫情統計都存在低估的黑數,包括美國Fauci 也認為官方58萬人死亡低估,實際應有90萬)。
就像有時台積電訂單旺,工廠產能全開也無法及時消化,就會拖延出貨;當疫情爆量,也很可能超過原本規劃的篩檢通報量能,導致數字無法以原有節奏確認。如果不調整流程或資訊呈現的形式,那就只能滾動式的修正補登——或用陳時中創造的詞,稱「校正回歸」。
5月22日登場的「校正回歸」,第一時間帶來的錯愕是必然的,畢竟其衝擊到公眾對於先前公布數字的理解,甚至可能危及對指揮中心的信心。但回歸本質,此舉只不過代表過去匡列、篩檢、通報這條「統計生產線」,無法再以「日更」的節奏,緊追疫情擴散程度。
這,毋需一些人詮釋的「蓋牌」惡意;同樣的,更不用編出「地方政府拖延」這種假故事。 - 篩檢量能與新SOP
出現讓人錯愕的「校正回歸」,有通報流程繁瑣的問題(後已簡化),有資訊溝通格式的因素(例如有人建議仿紐西蘭,合併確診與可能個案為單一統計;也有人建議改採七天平均值,不過分重視單日數據),不過最關鍵的,仍是過往篩檢流程,在疫情爆發下量能不足的問題。
光從今天公布的統計數字,就不難發現通報的38.8萬案,與「排除+確診」的34.5萬案間,存在4.3萬結果未明的懸案,近乎是當前每日PCR篩檢量1.6萬的2.7倍。而光是昨天一天通報的2.36萬案例,也已超過過去單日的量能。
篩檢量能為何不足?《報導者》刊出的〈科學防疫的缺口〉一文有深入調查,我不贅述。過往指揮中心的決策如何評價,也留給各位心證。
5月23日,指揮中心宣布將加大補助採購儀器;25日,公布篩檢站的新流程,以抗原快篩做第一關篩檢處置,再經PCR確認。接下來,只期盼台灣相關設備、試劑廠商,能拿出我們擅長的效率與彈性,盡快補上這個缺口。
總之,再疫情不同階段,面對不同的感染規模,許多事的做法都要及時調整與重設計。不要有太多對先前做法的執著;同樣的,也不要有太多對於這些調整的嘲諷。 - 疫苗羅生門
疫情一旦在社區爆開,覆水難收,要「清零」回到從前需要一些奇蹟。真正能務實期待的,只有疫苗。但台灣為何缺疫苗?對一般人而言,這是無力查證的羅生門。
去年底林全出面表示過,東洋曾出面接洽上海復星代理的三千萬劑BNT,但指揮中心只願意採購兩百萬劑,因而破局。藍營指責執政黨意識形態掛帥,有疫苗不買;綠營則指控這批疫苗品質堪慮,是中共統戰,然後國際洽購困難來自於中共阻撓。網路吃瓜群眾,則各自在同溫層整隊,賣力傳播各自版本的說法。
從醫界輾轉聽聞,政府國際疫苗採購量能,受制於「發展本土疫苗」的方針。從正面解讀,疫苗算是國安資源;既然台灣本來阻絕境外很成功,藉此機會提升本土疫苗研發能力,有其道理。但仿間也不乏有人從負面的陰謀論角度,歸因到疫苗產業背後的股權結構,暗示官商勾結、利益輸送的嫌疑(有沒有夠有力的調查?)。
報載今年二月,蘇貞昌曾在宴請執政黨立委時,直指(當時)「台灣沒有打疫苗的迫切性」。四月則傳出Moderna 同意售台五百萬劑疫苗,但「卡在食藥署藥證審查」。到了五月疫情爆發,520 就傳出「蔡總統親自出馬調疫苗」的新聞,則反向證成並非買不到疫苗。
點點滴滴消息,勾勒出蔡政府原本「相信圍堵境外有效,等待國產疫苗,國際疫苗採購力度有限」的畫面。當然,過去台灣民眾也沈浸在安全想像,對疫苗挑三揀四,施打意願低落,也是造局共業。
只是當疫情炸開,全國三級,許多家長面對停學小孩日日崩潰,更多人停工在家算著存款,面對遲遲壓不下來的疫情,國人是否還有足夠耐心,願意等七月量產、八月到位的國產疫苗?
可不要忘了,疫苗到貨還要規劃全國施打,照這進度,最快要到秋冬才能有一定程度的群體免疫了。 - 最長的暑假
全國入三級,大家都在適應各種新規。台灣最不缺的,則是深信規範的網路與馬路糾察;面對疫情瀰漫的焦慮,更增幅了想介入的力度——因此這陣子,湧現對許多確診者足跡的嘲諷羞辱,以及對各種生活「違規者」正義感爆棚的斥責。
幸而,偶爾能見到一些平衡揭露,彌補許多人對社會上不同人生理解的匱乏(例如對阿公店做為「高齡邊緣人口」社會支持系統的著墨)。
也幸而,指揮中心也有滾動式地調整規定,在倉促推行的層層規定下,替各種「不得不」留一條活路(例如開放勞動者在戶外用餐的規範)。
未來要撐過去的防疫生活,可能會比許多人在心理預期的長,整個社會也要一起學習如何調適,如何在重重限制下保持生活的韌性,並且思考如何用配套,接住會因此墜落的人。而我希望,大家都能少一點自以為義的敵意,多一點嘗試去理解的善意。
上週一在宣佈全國停課前兩天,我替豆豆請假時提到:「妳要有心理準備,這可能代表著你國小在校生活已經結束。甚至,九月能否順利上國中,我也不敢確定。」
「你要想想,五月到九月如果不能出門,如何規劃這個可能是『最長但得宅在家的暑假』?」
我們或許都得想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