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面這張照片的主角，是豐樂牧場的主人—黃常禎與禹佳伶。
最近，夜深人靜，常想起大學死黨阿良對我說的故事。
一位徒弟問師傅：「師父，『妄念』與『願景』的差別在哪？」
師傅沈思了許久，回答他兩個字。
「承擔。」
真實的世界
先問個問題：「你能夠接受十二年下來薪水完全沒有調整嗎？」
如果你的回答是「當然」，那我很羨慕你，因為我們活在不同的世界，也許你在心靈層次上早已財富自由了。
如果你的回答是「不能接受」，那我想，這正是描述現階段本土酪農產業，最寫實又殘酷的一句話。
臺灣的乳牛有不少比例是吃進口草，由於全球通貨膨脹嚴重，再加上俄烏戰爭的雪上加霜，原物料飼養成本大漲，本土畜牧產業的生產者這兩年過得格外辛苦。很多我們貨架上選購的食物，說實話，其實早該漲價了。
以前，我對這件事情真的是完全無知。
創業以先，我是一位普通消費者。走進超市，看到價格上升，要麼心裡暗譙，要麼對於產業的狀況繼續裝死、不聞不問。因為心中覺得這是生產者該擔心的事情，我何德何能，怎麼可能會和我有關係？
七年前，人生第一次走進酪農業。終於開始更認識這個產業與生產者，為了達成每一個環節理應需要付出的成本，才真的覺得自己看懂了「為什麼給予生產者合理的報酬是最基本的功課」。
在最一開始，創立鮮乳坊的阿嘉，就極度堅持這件事情。
甚至把這個初衷寫進公司的核心理念。成為日後公司思考經營、行事決策的DNA。
但對於外人，我明白無法奢求他們三言兩語以內，完全明白我這些年看到的真實世界長得是什麼模樣。
在公司，我是負責做教育訓練的人。
上週，迎來了全公司第一位根正苗紅的法務夥伴。疫情襲來，我們採用線上的方式上課。
課程休息時間，她跟我聊了到職至今，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。因為她一進辦公室就被請益，詢問一些合約事宜。
我這才知道，原來公司的三位創辦人，覺得如今原料成本暴漲的狀況繼續下去真的太嚴重，與其等待政府日後有所作為，鮮乳坊需要先主動跳下去幫忙酪農。
他們已經決定，從現在開始直接給予酪農更多的原料補助款。甚至溯及既往。總之就是不能讓牧場財政赤字。
我一直知道，倡議公平交易的鮮乳坊，早已是全臺灣的鮮乳廠商裡，給酪農的生乳收購價給得最高的品牌。
現在這群酪農家庭，真的遇上大浪，這群經營者第一時間想到的，不是「怎樣獨自閃避掉問題就好」，而是「如何與這一路奮鬥的夥伴一起努力活下來」。
有時我會想問那三位創辦人：難道不擔心今年公司已經沒賺什麼錢了，再這樣做，豈不是自己更要縮衣節食了嗎？
疫情當頭，夥伴們各自居家辦公已經有一段時日。
這句話我從來沒有當面問他們。
而告訴我這件事情的，是一位新來的法務夥伴。
豐樂牧場是鮮乳坊合作的第一間牧場，因此過去七年，我們對外宣傳，用的一直是同一組舊照片。
但如今，那一年，一起拍照的小朋友，早已經長大，牧場也改變了許多。因此這次安排的攝影師，準備前往豐樂牧場拍攝全新的照片時，負責牧場企劃的庭瑄想到，二嫂曾和她分享過，當時牧場剛開始運轉的時候，他們這對小夫妻剛結婚，因為養牛工作忙碌，經濟又拮据，所以結婚時也沒有拍什麼照片，所以這次特別和攝影師討論，也想幫他們夫妻額外多拍幾張照片留作紀念。
攝影師很阿莎力說，當然沒問題啊。
婚紗照與全家福：疫情、戰爭餘威下的幸福定格
看著這些照片，我突然想明白，當外界問阿嘉：現在鮮乳坊「旗下」有幾間合作牧場這類題目時，他為何要笑著搖搖手，提醒他們「喔我們不用『旗下』這個字」，因為在他心裡，鮮乳坊跟酪農是一起合作創業的夥伴。如果沒有酪農，就沒有鮮乳坊。
偶爾滑臉書，看到有些朋友感嘆生活難過，有些朋友痛罵漲價的店家。
心想，也許他們各有理由。各自有各自世界的難題。
創業的路上，總是充滿試探與掙扎。有時候理解了真相，再看到有鄉民拿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資料四處找人吵架，卻不確定自己能向誰傾吐心事。
「如果沒有酪農，就沒有我們。」
這宣告總像在漆黑的汪洋裡，幫助阿嘉找到遠方岸上的燈塔。
常常在想，真的把這句話想進去、種進去心底，而且堅持如此實踐的人，唯有當危機真正發生在眼前，看他們第一時間選擇如何行動，才是真考驗。
或許，真正會打敗我們的，不一定是困境。
而是我們看待困境的方式。
–
平面攝影：大好良辰攝影工作室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