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選二三事:這次你想投給誰?

by 柯智元
投給誰


今天來講選舉,但不聲嘶力竭要你投給誰。


每逢選舉將至,總思考該在部落格上留下什麼。我傾向於避免寫那種「當下可理解,一年後脫節」的文章,所以即時事件、議題戰並非我心中的首選。相反地,更著迷於觀察那些「小成因」,其實也是眾多的小成因,讓我覺得每次選舉,這種內在博弈,讓選戰更有長久討論的價值。


先講結論:記得去投票。你的一票,是有意義的。


粗淺的觀察,選民的意志大多有兩種顯著取向,一種是投給「可能獲勝」的一方,另一種是無論外在環境,始終堅定投給自己所「支持、堅信價值觀」的人選。廣義上,一種像是二選一,另一種更像是多選一。


有些選民,會發現這兩種思考可以是重疊的,而我必須說,這種人特別幸運的,因為有很多的選區,選民不盡然有這樣自我表達的機會。然而,最常見的狀況是,當選項未達預期時便棘手,需要在兩者間做出決定——因為只有一票,選民只能做出一種選擇,無法兩者全要。正所謂:「如果我這樣做,我最喜歡的人可能不會贏,那我還要不要這樣投?」


不用擔心這一點的選民,有時候,很難理解後者選民的思維邏輯。到底,現行制度下,能不能讓選民投出一個你原本就最想選擇的人,是制度規劃者多年下來,各方博弈的主因。


投票傾向,因為牽扯個人生命經歷,因此沒有所謂對錯。倒是這兩種關注不同核心的選民,行為背後其實都有堅固的研究模型作為支撐。


「該投給誰?」——兩種選民大解析



簡言之,投票給勝算較大一方的選民,可以從表達式投票理論(Expressive Voting Theory)中找到依據;而那些更偏向「就是要投給選符合我價值觀」的選民,則與理性選擇模型(Rational Choice Model)相關。


2017年,美國學界的比較政治研究,出現了一本書勾勒出臺灣選民的輪廓書裡的第十一章中甚至提及,在臺灣選舉裡,政黨偏好與族群認同是投票行為的兩大主要因素。政黨偏好反映了「理性考量」(有時候我覺得也有某種程度的「感性」扮演感召的角色),而族群認同則是「有界理性」的體現。


僅投給「可能獲勝一方」的選民,可能最常批評投給「信仰價值」的選民是在「浪費票」,幾乎每一次要投出政黨票的中央選舉,我們都會看到類似「勸勉」滿溢在社群平台(講難聽點是「訓斥」)。第一種選民認為第二種選民的這類行為該被「教化」或「修正」,因為他們只是顧著表達對主流政黨的不滿,在他們眼中,是「不顧大局」。


在美國這種已經發展超過兩百多年的民主社會中,選民有時會基於對主流政黨的不滿或對政治制度的不信任,進而選擇投給第三方政黨或廢票。儘管我們看到的選舉結果,就是那兩大黨輪流上陣,但這兩個黨都看不順眼的美國選民,也是不少。因此,這種投票行為,可以看成是對政治體系的抗議,卻也反映了選民在理想與現實間的掙扎。


他們不一定好受,因此聽到你的酸言酸語(假設你是第一種選民),也許會更為難受。而我覺得更重要的,是這句小提醒:「嘿,你是否有把他們看成『潛在可拉攏的對象』?」


如果沒有閃過這股念頭,直接搧他們耳光,稱他們「被智力測驗淘汰」,或許是最容易的作法。但選民會成長,社會變遷的板塊也會移動,你更拿不準,如果他們未來決定帶槍投靠時,想起你以前的嘴臉,還會不會選擇和你站在一起。


在我心中,每個選民的一票既不是至關重要,卻也非常重要。如果今天你選擇不去投票,那麼你就只是眾多沒表態的選民中的一員。在總統大選中,如果投票率七成,每1%的變化即代表著15萬票左右的差異,你卻只有一個人,因此宏觀來說「個體無法影響大局」這話是真的。但為何我又說「你的一票非常重要」?因為投票不僅是一種物理性的表態,它是在思考選擇過程中,對自身、國家未來和重要價值的再提醒。而後者,正是我們建立起整個強韌的公民社會,長遠來看更重要的基石。


投票是一種公民被保護的權利展現,當你帶著印章、身份證和投票通知單,踏入圈票處做出選擇的決心。這一票,很不容易,不是從人類社會起初就有的,是爭取來的。很多人喜歡拿民主社會低效能這件事來貶低民主制度,但有趣的是,民主政體所「弘揚」的價值,正好,最在意的並不是效率,而是內部制衡與外部多元。


在民主社會,把時間拉長檢視,你要做壞事很難,要做好事也很難。反觀,集權、獨裁政體,要做好事很迅速,要做壞事也很簡單。他們能以更高效的方式建設國家,迅速改變地貌。但你聽不到的是,那些被犧牲的聲音,消逝的速度與力道,也是很巨大。


當民主社會眾聲喧嘩,而獨裁國家卻在奔騰高升的時候,一相比,選擇民主制度,彷彿是停滯不前、不爭氣的代表,但真如此嗎?我的長期想望裡,選民是否具備公民素養、思考力,是一個成熟國家要穩定走下去,更值得期待的事。


賦予每個人充分表達意見的機會,是這座島嶼應該最引以為豪的權利。你可以隨時書寫、發表觀點,自由展現你各方面的喜好,不用擔心被政府抓,或是突然消失。如果你的立論、生活態度很奇怪,頂多就是人緣欠佳,但不會有生命危險。你應該還是能找到某個同質性很高的社群願意接納你,因為說不定你們的同溫層都是類似你們這樣的人。(?)


臺灣花了很多年,犧牲了非常多前輩,才終於走到了這天。儘管公民參政的現狀不算完美,但也已經努力邁出了一步,而且在持續變好。過往無人知曉、黑暗的地方,隨著民主深化、網路發達,總有一天光會照進來。每逢讀臺灣史,回想來時路,我格外珍惜。


選舉近了,我依然會固定鼓勵,熱情關心,甚至對臺灣未來已經感到失望、灰心的周圍朋友,在投票之日踏入投票站,做出自己的選擇。無論出於何種理由,我相信在一個民主自由的社會中,每一種思想和言論都有其存在的必要,也應該被允許討論。如果你不講話,你的意見就不會被納入公共領域的開議。


越到投票日,我越需要提醒自己,不應過分憂慮勝敗的價值較量,反倒應將其視為一次社會的總體檢,審視是否有需要修正的軌道。即使民主社會裡走錯一步,因為有集體智慧,我們總有方法在往後的日子施行糾正。這正是獨裁政體和民主社會之間的根本區別,也是獨裁政體至今無法超越民主社會的一大特點。


所以,最後我再講一次結論:記得去投票。因為你的一票,是有意義的。


後記:在這種時代如何生存?




特別想寫這篇文章的契機,源於前幾天一位好友私訊分享給我的連結


本次的立委候選人苗博雅,某晚騎著腳踏車掃街拜票,不料,接近結尾時,路上遇到一位男子攔住,與阿苗就死刑議題展開激烈辯論。


那位男子不是一般人,他正是阿苗競爭對手羅智強的幕僚。照理來說,我印象裡的政治工作者,尤其是貼身幕僚(在業界術語稱作「二線」)對於政策、正反方案例,最需要了然於心。反倒是他們工作崗位上力捧的明星,也就是老闆本人,可以降低標準(有些真的還接近零的領域),因為講稿、白皮書,都是幕僚在寫,而老闆更比較像是走上舞台,把今天戲份努力演好的演員。


但這次交鋒,雙方實力的落差令人嘆息。觀眾不難看得出來,那位幕僚就只是來鬧場而已。不論羅智強這個現任議員過去幾年的在地表現,如何「謀職未遂」又荒腔走板,在我的選區(是的,我就是最常被大家嘲弄的大安區選民XD)只要掛上某個藍色黨徽,還是直接得票率過半,碾壓所有對手。大安區、文山區,之所以是歷史上從未在政治上輪替過的一塊鐵板,背後有充足的結構性因素。


雖然我們常說民主社會最寶貴的是開放討論,但「真理是否可以越辯越明」這句話,始終是令我會感到心情複雜的「金科玉律」。(詳見鄧如雯案的說明、阿苗與羅智強幕僚辯論的逐字稿


討論任何主題以前,有些知識儲備是雙方都需要多花時間建立的。與其說那些先備知識面臨「是有還是沒有」的狀況,我覺得近幾年甚至變成「版本問題」。這樣是更糟嗎?我想,是的。


臺灣是個自由社會,在網路、資訊全面自由的時代,任何人都有發言權,包括沒做好準備的,也包括讀到假資訊,或是扭曲資訊的人,每個人都可以講話。音量同等大聲,發言長度同樣公平。但討論的品質,會隨著參與者能夠掌握的先備知識,深深影響討論效率。


「我們究竟知不知道如何展開一場公共討論?」也許是這座島嶼長久的公民課題。


想起一個例子:當我們查看天氣預報,滑了手機,看到今天是「40%降雨機率」,準備要出門了,我們只能決定「帶傘」還是「不帶傘」,因為沒有辦法只帶一個「40%的傘」。因此我們常說:「灰階思考,黑白決策。」


在面對複雜的人類世界時,我們常被迫在限定的區域內,迅速做出最合適的決定。投票,又何嘗不是?


我認為在討論社會議題時,保持彈性並假設對方是出於善意,是讓溝通達成正向循環的要件。只要你有準備,而且有個願意積極聆聽、理解的心,你隨時可以在同個場域,辨認出誰是認真在討論的人,誰是小丑。


2024年,全世界將有60個國家舉行選舉。國際政治和國際關係始終是動態變化的。臺灣處於兩大國家對抗的前線,「努力成為一個愛思考的民族」似乎已然是這座島嶼,每一位選民的宿命。


那你說,啊我可不可以懶惰?可不可以躺平?或說,可不可以完全拋開不想管?當然可以,這是自由社會。但我認為,聰明人不會甘於把自己的生存權利,輕易交到別人手上。


我只深信一句話,在2014年公民運動時,我就在日記裡寫過:「臺灣人不要老是在那邊找神拜,老是在找救世主。」


「我們不要老是在找下一個神明,想幫神明抬轎。這個世界沒有神。」


「無法區分好與壞的人,永遠只有當奴隸的份。」


在任何領域,這些心得似乎都蠻有共通性的。


這個經歷無數次風暴仍屹立的小島,無論面臨多少艱難困苦,總能堅定地走出自己的道路。


如果每次選舉,能回想起這篇文章提及的每件事,那麼這篇文章在此刻能被寫出來,就很值得了。



(影像來源:bing)




記得,今天已經封關囉,熱烈討論政治之餘,別公開討論到民調喔!


最近,沒事就看看影片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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